我一直在这里遥望你

收到你的忏情书了，你私密的情语喃喃如梦呓。你不知道，我一直在这里遥望你。

我又想到你初来乍到时的鲜艳和无邪。我对你微笑，你颔首、侧身，并不多看我一眼，我再笑笑，知道你不会承认自己的骄妄。你的泪水湿润了世间模糊耽溺的年代，你的悲怆无关于任何人世的沧桑。你的热情与哀愁，其实都直觉性和孩子气至极，躺在漂流的摇篮里顺水浮沉，四畔的寒流就是你人身温暖的保护。我顺手拾遗，认出你的同时，明白了自己所要担当的是什么。所谓宿命，向来就没有心理准备可言。直至今日，我当无所怨。

然而我们确确实实拥有共同的生命。你的耽溺，我的软弱，正符合我们得以一起成长的条件。在你尚未长成的孱幼里，我出于疲乏的软弱，代表的正是另一种成熟的号志。我愿一直看顾你，做为你兄长之外，我并不要别的。想起你悠悠醒转的笑容，我心中涌起温润的悲哀。看着你蹒跚学步，看着你逐渐站稳了脚步，跟在我后面跌跌撞撞，不时还哭哭啼啼，我溺爱地把手递给你，你的手心带着那么丰润柔嫩的质感，满脸温暖的眼泪，在我们共同的生命里美好绽放。为什么要走？我又为什么不阻止你？我了解你原始的孱幼，但属于我的软弱，你明白过吗？

看着你跌跌撞撞，看着你逐渐成熟也愈来愈倔强，或者应该说，我比谁都明白你的倔强代表了什么。你真的是那个跟在我后面的孩子吗？你宁可离去？

是我忽略了你。我承认我的贫乏，而你我都必须要承认，我们都有不为人知的荒芜面，否则我们无须拓荒、无须如此辛勤了，是不是？我们都如此虚妄而奋勇地活着。看着你破涕为笑，我一直想要告诉你，你那温暖的泪水，正是我们生命的所在。

你还在哭吗？我已经看不见听不到了。

是你失去了对我当面释放泪水的空间，还是我竟然就这样失去了你？只记得你背弃般哀苦无告地久久瞅了我一眼，别过身，我就此看不见听不到你。这一次，我是真的愤怒了，你的勇气仅只如此吗？至于我，我一直在支撑你的那股沉默的热忱呢？

原来，我的热忱正来自于你固着的仰赖。一切彷佛都还来不及明白，热忱莫名其妙枯槁朽败，于你，如今我一无所有。即便只是牵动笑容的动作。我已经看不见听不到了。或者说，我已经没有看下去听下去的勇气了。

突然间，我是如此思慕她。

记得吗？初来乍见的时候，你骄妄而耽溺，我软弱而坚持，当时，我们都有自己的无能为力。她款摆而来，我一阵心神恍惚，那是一股股荒远邈茫的小小芬芳，荒芜而清新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追随着什么，那番若有似无的温柔甜腻，正好我不为人知的灵魂空缺，你还不了解我吗？我是贫弱而倦怠的。恍惚中我看到你青春而苍凉，悲恋的光影忽明忽灭，那是你的纯洁，却也是你的骄傲我明白了自己永远放不下你。

对她的思慕，山高水长。而你在我胸口作痛。无限烂漫，你绽放笑容。相信我，我了解你的天真洒脱与缠绵。那是我前生的梦境。

泪水失去了亮度依然是泪水。我看见你的伤口，看见你逐渐成熟的哀愁，纱布之下的伤口是童真和自恋的印记。你还愿意对我笑吗？笑容失去泪水的娇酿，那是什么样的笑容？对于我的冷淡，你大可振振有辞，我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代替着狠狠脱逃的动作；既然逃不开你的伤口，何不由我？相信我，我了解你的纯洁与骄傲。

纱布之下的伤口是童真和自恋的印记。我不能再当你疼痛时继续护着你，请原谅我的无情，我只是惶惑自己居然认不得你了。看着你逐渐成熟也愈来愈倔强，你还在哭吗？你泪水里最初的温暖呢？如果你还愿意对我绽放笑容，告诉我，你还有这个能耐吗？

静静闭上双眼，那些无法遗忘的光影依然在翻搅。你天真柔弱地跟在我后面拭泪，天真洒脱地破涕为笑。告诉我，是谁竟弄伤了你？我既逃不开你的伤口，当你疼痛时又无法继续护着你，你还能怪我无情吗？你咬紧双唇屈下身，我却要狠狠地盯着你，你自己镂刻的伤口呢？没必要对我掩饰，因为我根本不认得，其实无知的是你。

掏空般的愤怒。而谓宿命，我当无所怨。

我一直在这里遥望你。睁开双眼，你破涕为笑，满脸温暖的泪水，在我们共同的生命里美好绽放。这一年，你为我写下忏情书。